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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卢辉
2016-11-08 11:53:51  来源:  责任编辑:  

 

      卢辉,60后诗人,诗评人,媒体人,生于福州,祖籍大田,中国作协会员,高级编辑,三明学院兼职教授,特约主持《诗潮》杂志“中国诗歌龙虎榜”,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特邀点评人,编著《中国好诗歌》。上世纪80年代创立“福建三家巷”,参与《诗歌报》举办的全国诗歌群体大展。著有诗集《卢辉诗选》、《红色的碎片》、《七层纱》、《纸上的月亮》、《看得见的宽》及诗论集《诗歌的见证与辩解》。诗歌、诗论散见境内外各大刊物和年度选本。获得福建省政府文艺百花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江南》杂志“奔马奖”、香港诗网络诗歌奖、中国广播影视大奖等,现居三明。

 

 

我通过你的全世界(10首)

 

1、我给你推荐三个酒窝

 

我给你推荐三个酒窝,这种美

怎么都是一个坑

你不用跨过去,就等于说,在这个可爱的版图上

多了一位佳人

 

酒窝不是用来装酒

为何比酒还要深,把酒壶端出来

她把酒的方式

可以用酒窝来替代

 

一盏又一盏

都是从酒窝里倒出的,我看见三杯两盏

在秋日里

一盏比一盏满

不像是一条河

 

2016102

 

2、世界上不可能有十种雨露

 

世界上不可能有十种雨露

能在黑夜里摸到你的一盏灯

足够了

 

我在灯下拼命写字,做人,削尖笔头

不知道这人间要写上多少字

才能凑够

八千里路云和月

 

一路飞奔或蜗行都是小事

秋夜多深尚且有露,有人挑灯兼程

一滴雨

满地霜

 

2016105

 

3、我不知道那些旧掉的时间

 

我不知道那些旧掉的时间

是在哪片叶子上,像来年的芽尖

那么高的

悬崖

 

鸟,比较适合飞或不飞

那些隐居人,都在固定的粮食里,一日三餐

我在树影之下,我翻看一本书

比如天色,比如鸟鸣

 

完整的时间、零碎的时间

包括水、沙漏

似是而非的哗然,我看见一座古桥

底下的水

没人插足

 

20161011

 

4、生活像倒数第一

 

生活像倒数第一

你往楼上爬,地下一堆垃圾

过往的东西,时间

恍然大悟

 

慢慢的是瓶子、罐头

你往东走,我往西走,影子

一次次,宽的,窄的

小孩被大人抱住

 

现代的速度,不单单是动车的壳

路标有指向

仍有许多人低着头

放大眼神

 

街头的吉它是干净的,霓虹灯

爱送给过往的女子

这样的夜晚

大手牵小手,从窗口下来的猫

一条比较固定的

阴影

 

201692

 

5、我到过豆荚的家

 

我只是在不着一字的时候

才把门打开

像豆荚一样的

剥开,豆子的藏匿

属于家园

 

我到过豆荚的家

豆子是主人

因为我的逐字逐句,不一定是念经

才摸到它们的

家门

 

一次深呼吸

或敲门而入,豆子粒粒

在目

笑容可掬

 

6、我通过你的全世界

 

从你的全世界通过,我掰开象日葵

我怕掉在地下的

是一枚太阳

 

我路过的,看见的

在你的脸上已经布满

很多人提着兜兜,不知为什么

也许天就要下雨

要匆匆看上一眼,你的全世界

 

这还不够,你种下的,带走的

不全在你的兜里

曾经打开过你的相册

里面只有你一个人

不时看着天,好像在等着一只

鸽子

 

这种天气,这个时辰,适合全世界

都路过这里

有一扇门是开着的

有一口钟已经敲响

 

2016105

 

7、唐朝的晚上最象一个国家

 

一讲唐朝

必穿龙袍,黄色的

不能都象向日葵

太阳一下山,把头放得很低

 

唐朝的晚上最像一个国家

箫瑟都朝上

美人都朝下

河山都是大好的

一寸都不让

 

箫瑟有声音,颜色有千种

黄色第一

宫中百媚

一樽还明月

 

2016915

 

8、山居图

 

伐木工去砍木头,差一点把山抬走

一把砍刀,老了一岁

他的曾孙

还流着鼻涕

 

灶火通红

家里人都在,柴草都平安

鸡鸭都有饭吃

太阳见人就笑

 

往地里走是稻子

往山里去是坟墓

二种路线

都有人走

 

20161016

 

9、我想有一个精致的复述

 

我想有一个精致的复述,不靠键盘

也不口述

一口气就爬上树梢,看天下的劳苦大众

耕田,种花

 

六分钟的炊烟

冉冉上升,也许复述不到池潭

摸不到一条鱼,那就听妈妈讲过去的事

稻草堆,望月亮,蚂蚁搬家,一条黄河

绕肠过

 

要是复述到纸,橡皮,铅笔

雪山,草鞋

我不指望它们都用来比试,人这一生

可用的比喻不是很多

要那么宽的大海

捕获哪一条鱼

 

20161019

 

10、福州上杭路8号巷

 

这座城市的猫,我不说是哪一家的

福州上杭路8

一条小巷一只猫

一缕烟从窗户跑了出来

 

稀松的光

象一件破旧干净的外衣

小巷穿得舒适

腆着肚子的猫,在光的底层

嗅着光

 

多么安静的早晨

窗户都是侧影,光洗涮木框

比锅台明亮

呆过小巷里的人

在钢筋的森林里,不容易迷路

 

2016622

 

 

 

三明诗群:一座新移民城市的“精神名片”

 

“三明是全国诗歌界一块宝地,全国爱诗青年都引颈仰望。”(蔡其矫)

“当下最需要三明诗群这样的诗歌。”(谢冕)

“三明诗群可以走向全国。”(李小雨)

从1984年至今,三明诗群历经三十多年的发展,已成为受人喜爱的诗歌文化品牌。2016年选编的《三明诗选》共收入358位诗人之作,这里既有三明诗群的开拓者,又有三明诗群50后、60后的中生代,还有70后、80后、90后的新生代。一个诗群与358位诗歌写作者所构成的时空关系和互为关系就象一条“诗歌隧道”,让人们穿越其中,感受到三明诗群的牵引力、凝聚力和穿透力!

 

1、三明诗群:品牌效应持续发酵 

 

三明是一座新移民城市,三明诗群是一个地缘诗歌美学部落。三明诗群组建时,范方就提出了诗群目标:“建设强健繁富的现代汉诗”。莱笙在《现代汉诗创作美学》中对现代汉诗作如是表述——“现代人以现代的思维、现代的感觉、现代的情怀、现代汉语进行着有别于古代汉诗的创作”。如何建设“强健繁富的现代汉诗”,三明诗群提出了美学途径: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从这个美学途径来看,三明诗群验证着诗歌能够缔造一座城市的精神高地,三明诗群验证着诗歌支撑着人生价值追求的力量,验证着诗歌能够打造诗意栖居的美妙环境和心灵世界。可以这样说,三明诗群与三明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同步发展,1984年正式组建之际,正是中央发出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全国学三明之时。三明诗群伴随精神文明建设走过三十多年,形成了独特的城市精神高地。由蔡其矫倡导组建的三明诗群酝酿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正式组建于八十年代前中期,经历了“今天诗派+台湾诗歌=三明诗群”的艺术探讨历程,在新世纪进入集大成的诗群思路,形成了今天的品牌。1984年,三明诗群正式组群,打出“大浪潮”旗号,莱笙起草了“大浪潮”宣言。1985年,三明市文联在福建青州造纸厂举办诗会,以孙绍振“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诗学精神统领诗歌创新,范方发表《写在前面》一文,表明了诗群的美学追求。1986年,经徐敬亚等人发起,《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中国现代诗大展,三明诗群以大浪潮现代诗学会参展,范方、萧春雷的诗入选《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一起收入该书的还有由莱笙执笔撰写的“大浪潮宣言”。当时展出全国现代诗群,如今多数已解散,三明诗群依然存在,并且不断发展壮大。

 

因为蔡其矫,三明成为中国朦胧诗策源地之一。蔡其矫在三明生活了8年,期间结识了北岛、舒婷,与三明诗人交往中提出组建三明诗群。蔡其矫回北京探亲,在艾青家遇到北岛,与“今天”派诗人结下了不解之缘。策划推动北京甚至全国朦胧诗创作。蔡其矫在三明诗歌对外交流中发现了舒婷,对舒婷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舒婷经常参与三明诗群活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诗群创始人之一范方向全国现代诗人征稿,编印出新中国第一部现代诗集《青春协奏曲》,收录了蔡其矫、舒婷、梁小斌、顾城、徐敬亚、王小妮、北岛等人的作品和三明诗人的诗作。蔡其矫创作于1975年的《祈求》就很有代表性:“我祈求炎夏有风,冬日少雨;/我祈求花开有红有紫;/我祈求爱情不受讥笑,/跌倒有人扶持;/我祈求同情心——/当人悲伤/至少给予安慰/而不是冷眼竖眉;/我祈求知识有如泉源/每一天都涌流不息,/而不是这也禁止,那也禁止;/我祈求歌声发自各人胸中/没有谁要制造模式/为所有的音调规定高低;/我祈求/总有一天,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的祈求。”是的,在“文革”人妖颠倒的年代,蔡其矫的“祈求”已经从“我”的祈求上升为“类”的祈求,成为一个时代寻求“变革”的前奏,成为一个社会“变迁”的序曲,更成为一种意识的唤醒与精神的疗救,验证着诗歌支撑着人生价值追求的力量。可以说,蔡其矫的《祈求》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风向标”。

 

刘登翰,三明诗群倡导诗人之一、港澳台文学研究专家,他与著名音乐家、三届金鸡奖获得者章绍同共同创作合唱音诗《金溪女将》,取材建宁放排女工生活。作者与放排女工一起在湍流中闯荡,为劳动者的辛劳与无畏所感动,获得创作灵感。《金溪女将》是福建省第一部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合唱音诗作品。“金溪女将精神”至今还鼓舞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在这块生机盎然的土地上,三明,中国最绿省份的最绿城市,森林生态是三明诗群重要的创作题材,森林诗歌体现诗人的生态追求:

 

一颗松子落地  惊起几颗星星

几颗星星落地  惊起大片月色

大片月色落地  惊起众山鸟鸣

 

山里山外  诗句随鸟翼扑向星空

自床前  自一颗松子落地的原因

——范方《山梦一帖》

 

的确,以范方为代表的三明诗群诗人创作了许多禅意诗,追求天人感应,注重内心的审视。形成了“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所特有的包孕、峻峭、纯粹、致远的诗风。三明诗群诗人既吸收了中国古典诗词孕大涵深的精髓,又与台湾现代诗遥相呼应,这也验证着诗歌能够打造诗意栖居的美妙环境和心灵世界。值得一提的是,台湾诗歌向大陆传播,第一站就是三明,然后漫向全国。诗群中的范方、莱笙、萧春雷、赖微、昌政、卢辉等骨干诗人与台湾诗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刘登翰是大陆最早研究台湾文学、台湾诗歌的学者。已故著名诗人、三明市文联副主席范方与台湾诗人洛夫十年相约三明,洛夫到访三明时范方已去世,洛夫悲痛写下《钟声——悼范方》——

 

十年前

你答应与我共饮的一壶酒

现在只剩下一滴泪

当我应约来到三明时

你已走了

剩下一位白发的我

在这里读你

读你的诗

如读一句久久响在我心中的

钟声

 

 

从1990年代末期尤其2000年以来,诗歌写作和诗歌生态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比如新媒体力量的崛起,全球化和消费化的浪潮,泛意识形态化的推进,诗坛也在诗歌运动退潮之后,在看似繁荣、喧闹、多元的诗歌景象中集体进入了休眠期,诗歌运动和诗人群体被无限张扬的网络媒介的虚拟空间所取代。随着全球语境的技术张扬远胜于精神疆域的特殊性,任何艺术门类“被技术”、“被殖民”、“被时尚”、“被消费”的仿真式“全球语境”势头强劲:一方面是对诗歌个体写作的冲击,另一方面却又是对诗歌个体写作的逆袭,包括三明诗群在内的新世纪诗歌或多或少的呈现出“日常诗学”的写作趋向,诗人更多地将诗歌视线投射在日常景象和现实“冷风景”当中。三明诗群在“多元维度”中也不约而同地呈现出对日常和无“诗意”场景的关注和重新发现,尤其是对生存语境的再发现。正是由于对生存语境的深度挖掘,三明诗群的群体写作,无论是从题材、主题还是从语言和想象方式上极力回避“日常化”的浸染,不耽溺于琐屑的生活细节的漩涡之中,努力在超越和拒绝这些琐屑的日常生活所形成的强大的惯性力量所制造的眩晕与茫然。不过,三明诗群整体上与日常“隔离”并非向诗坛表明“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美学主张的“洁身自好”,恰恰相反,三明诗群诗人在过滤和整合“日常景象”之后而获得了一种更为普遍的象征意味、先锋精神和生存语境,形成了在日常之外的“大心境”或“大时空”下的地方视域。

 

2、三明诗群:包孕而锐利的锋芒

 

三明诗群“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美学主张,在我看来,它的恒久性远胜于时效性,它的绝对性远胜于相对性,它的生态性远胜于同质性,它的流动性远胜于固化性,它的终极性远胜于参照性。因此我所理解的“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语境应该是一种自觉的、持续的、原生的、参差的、多样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所显露的美好的姿态或生动的意态,它远离强制的、短暂的、人为的、化一的、整齐的“大一统”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在这个基点上,我以为“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应该是“空间地域”与“心理时长”的交融。可以肯定“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对诗歌的创作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大时空”有它几个层面的东西,一是出生、成长、生活的地域或地方,由于它的长久性,它是“宿命式”、“渐变式”、“持久式”、“积淀式”的生存空间与精神岩层,它是双重空间;二是行游、工作、经历过的地域或地方,由于它的短暂性,它是“新奇式”、“瞬息式”、“突变式”、“直击式”、“显露式”的即席空间,它是单向空间。按这样的二个层面来说,“大时空”有它的“器质性”和“物理性”的一面,也有它“生理性”和“神启性”的一面。以三明诗群的领袖人物范方的诗歌为例:

 

入暮时分

我看到 你半边脸颊陷落

另半边脸颊

为飓风所追杀

入暮时分

迟到的邮戳已成落花

——摘自范方《入暮时分》

 

三明,作为范方的“第二故乡”和“悲欣交集”之地,他诗歌的“地方视域”与“精神疆域”总是能够完美的融渗。这首诗以“入暮时分”作为衬景,实为行色匆匆的人生之旅。而诗人巧妙的将其比喻成“半边脸颊陷落”、“另半边脸颊/为飓风所追杀”、“迟到的邮戳已成落花”,可见范方内心所汹涌的应是“沧海桑田”的慨叹!可以这样说,范方在中国古典诗歌与台湾现代诗的交汇点上,找到了他自己成功的写作路径。应该说范方是属于苦吟诗人,他的诗总是在反复捶打锻炼。他的诗,包孕、峻峭,像溶洞的钟乳石,经水滴的积淀磨蚀而起峭拔,尤其是他的“世象驳杂”(大心境)与“时空交错”(大时空)并存的笔法为三明诗群中的众多诗人所推崇。谈到三明诗群“大时空”的“空间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绝不是简单的方位、容积等物理性的层面。以莱笙的《峦佛》为例:

 

群山皆佛

尊尊打坐

裹一袭野林织就的绿袈裟

腆一肚浑圆鼓鼓的莽山坡

峰面上总露一弯岩崖有如笑窝

 

君若进山

莫忘先在山外的湖海沐浴更衣

然后沿山径走进经文

当身旁香众佛气息

便知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君若出山

莫忘牵一涧佛前圣水奔流红尘

净地何须扫空门不必关

看天涯海角鹬蚌相争

还当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长风习习

那是遍山诵经的梵音

一万座山便是一万尊佛形

群峦无边

众佛无边

 

黄莱笙作为三明诗群“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执笔人,他深谙天道与地道;国道与家道;政道与俗道;艺道与佛道。《峦佛》作为他最有代表性的一首诗,他把天道与地道之“气”;把国道与家道之“和”;把政道与俗道之“通”;艺道与佛道之“韵”巧妙的融为一体,形成了《峦佛》不绝的“气韵”(大心境)、绵延的“视域”(大时空)和得道的“万象”(大技巧)。在三明诗群乃至中国诗坛,昌政的禅诗可谓独树一帜。他讲究的是地方视域、生命还原、精神透视和时空交错。要实现这四者之间的“互通”,这得益于他“于自性中,万法皆见”的禅宗要义。读昌政的诗,你会很自然的被他的那一种:物随心去、心及万象、自性而生、不从外入的“心象”所吸引:“我不能让一只陶罐回到土里去/它毕竟怀过火/以及满满的江湖/碎片/以及碎片上的指纹/仍也不能回到土里去”(昌政《不能》)。在这里,诗人确立了物属、精神、时空“三个维度”的“临界点”和“还原点”,使陶罐与原本的“虚境”----土、满满的江湖、碎片以及碎片上的指纹,通过“火”发生关系并陡然“动态”起来,一种“回溯”深处的企图与时光倒流的情状在陶罐里“胶着”着,我把这个胶着状看成是实时的“虚妄”实践以及超验的心象“投影”。的确,三明诗群诗人的禅宗诗都有这种妙处:既可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也可以“道法自然,取法于中”。这些禅宗诗“随心”之时无所不在,“顿悟”之心无时不有,这便是三明诗群中擅长写禅诗的诗人们本心所在、开悟所在和境界所在!

 

进入新世纪以来,三明诗群的诗歌写作不能不让我强调的是“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对于个体写作的重要性。诚如梁启超先生所言“盖文章根于性灵,其受四周社会之影响特甚焉”。勃兰兑斯认为人和文学都是时代、种族和环境的综合产物。确实不容忽视的是一个诗人的“出生地”以及他长期生活的地理空间无论是对于一个人的现实生活还是他的精神成长乃至他的诗歌写作都有着一定的影响。当然笔者这里所要强调的“三明”的诗歌创作与其故乡之间的血缘关系与海德格尔所强调的“诗人的天职是还乡”的观点是有差异的,海德格尔更多是强调诗人和语言、存在之间的复杂关系,而笔者更多的是从文化地缘学意义上强调三明诗人的“出生地”和“成长地”(包括精神上的)和环境对于一个诗人的重要影响以及时代意义。三明诗群的“大时空、大心境”追求的“空间体式”与“精神透视”的互动。比如陈小三的诗:

 

某一瞬间,我感到我活了很久了

一个安静的中午

坐在院子里抽烟,闻到新树叶

墙外的树影摇晃在墙内的地上

树影如水摇晃在脚边

是明年的树影

也是去年的

 

(选自陈小三的《像土地一样久》)

 

谢地,是与陈小三血脉相连的小小的、不知名的村落,但是在诗人的“空间体式”里,他心中的谢地“就像是指认一个省”,这首诗分明是谢地的“投影”。此时,诗人已从“空间体式”转换成“精神透视”:“墙外的树影摇晃在墙内的地上/树影如水摇晃在脚边/是明年的树影/也是去年的”,这样的转换效应并非只是诗歌技巧上的“参数”,而是诗歌精神领域的“心象数值”。在中国诗坛能把“大时空”、“大心境”以及“大技巧”里的大巧若拙写得如此彻骨和悲悯的诗人当属三明诗群的新生代陈小三了。在很多人看来,“明知故问”的“拙气”仿佛不属于诗歌写作“智慧”和“神秘”的范畴,偏偏陈小三就爱用明知故问的“拙气”给他的诗和他的地域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从而保持对生命的敬畏感,以及对终极的趋向感。

 

不可否认,“空间体式”在绘画上有较严格的“技术参数”,比如坐标、三维、透视、焦点、分割线等等,也就是“不成规矩何成方圆”之说,强调的是绘画的“基点和骨感”,但从三明诗群“大时空”的现代诗创作而言,“空间体式”并没有象绘画有硬性的“数值”,而且,谈的更多是“时空观”。比如:赖微的《仅以一只杯子的名义》、叶卫平的《黄昏、我和乌鸦》、卢辉的《在草原》、庄伟杰的《在纸心上行走的墨水》、沈河的《空不出位置》、巴客的《黑雨滴》、黄静芬的《穿越我身体的花香》、萧春雷的《我猜测我们越过了大限》、叶 来的《芥菜》、唐朝白云的《在濉溪畔,我坦然地……》、连占斗的《朝阳照着东流水》、张玉生的《鸟》、皇阳的《异乡人》、颜良重的《悬空寺》、阿满的《秋夜过苏堤》、林秀美的《风把枝头吹醒》、连仁山的《一个人在茶园走走》、张广福的《我走在人行道上》、惭江的《鸟鸣像阳光一样漏下来》、叶建穗的《水中的高贵》、逸非的《曲塅村》、李太黑的《去山寺的路上》、关子的《大风吹》、陈玉荣的《那时我住在安良堡》等诗作就缩短了“时空”与“心境”之间的距离。因为,只有时空观的存在,才有现代诗的“精神透视”,即心象,正所谓:心之所至,四面八方。因此,三明诗群的“大时空”给人更多的是生存时空与精神语境的生命构架。

 

3、三明诗群:从“大时空”凸显“大心境”,从“大心境”夯实“大技巧”

 

在我看来,“三明”不仅是地域和地缘的存在,更是语言的存在和想象的存在。从三明诗群创建至今,三明诗群诗人们在“突破大时空、吐纳大心境、夯实大技巧”上不断做足文章。突破大时空:早期三明诗群从西方浪漫派、现代派回游中国古典诗学,尔后的新生代从西方后现代溯源东方古典诗观,诗人们用一条弯路走进了民族传统精髓领地,腾起了诗歌大时空,大,就大在内心的自由无限,没有东方束缚,没有西方羁绊,一个时间可以容纳无数空间,没有对抗,没有排斥,一个空间可以存储无数时间;吐纳大心境:追求的是诗人超越自我情志以及外在物相的局限,超越感官所及的具体意象,超越时空和生命的有限,获取人生及宇宙的奥秘,获得自我外化与自我实现,直达自身与宇宙万物的生命底蕴,“天人合一”;夯实大技巧:强调全面掌控了写作技巧后,把全部技巧都忘掉,忘却之后再来写诗,这就是技巧的无为运用。可以使写作从刻意中摆脱出来,实现返朴归真。

 

传承,融合;创新,发展。有着30多年历史、聚集着300多位诗作者的三明诗群同样面临着在全球化、城市化和娱乐化背景下的全球语境的挑战。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著名评论家谢冕在2015年“三明诗群晋京研讨会”和“诗意太姥.诗歌创作研讨会”上给三明诗群吃下“定心丸”。他认为:“三明诗群的‘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很有预见性,对我们诗歌有所启发。大,不是‘假大空’,现在有的诗歌写小悲欢、小快乐、小感受、小心情,我们诗歌有点小,但是小得不知所云。诗歌的‘小’,诗歌的个人化、个人写作,是我们争取来的,是诗歌进步的表现。如舒婷写美丽的哀伤、快乐和感受。但现在的诗歌,小得令人警惕,写‘小我’没错,但无止境地写‘小自我’值得警惕。‘大我’,从‘小我’写起,‘小’是我们不断追求的成果,‘小我’可以写,但太小的题材满天飞,就要注意,不要过于迷恋于自己的小境界,在描写个人的哀伤和快乐的时候,不要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把民生放在心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写得是盛唐气象,是大境界,但大境界要有包容,要有开阔境界”。著名诗歌评论家孙晓娅也在“三明诗群晋京研讨会”上指出:“三明诗群有仰视浩渺太空、在他乡寻找熟悉的名字这样一种超越时空、不受时空约束的诗性写作。这种诗性写作非常可贵的一点就是他们的诗歌浸透着哲理性,直达宇宙万物和生命底蕴。这是非常可贵的。”原鲁院常务副院长李一鸣认为:“要体现三明诗群的不同、不凡、不俗。不同,就是与其他的作品与过去的作品相比,有拔尖的地方。不凡就是有超越的地方,言他人之不能言,思他人之不能思,发他人之不能发。同时要处理好三种关系:民族化与世界化,地域性与全球性,个体性与人类性。”由此看来,三明诗群的“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在全球语境与地方主义视域中一方面具有不言自明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面临着延拓与创新。为此,三明诗群诗人在“变”与“不变”的维度中努力实现新突破,他(她)们在看似日常化的真实的生存场景和南方性的地理学场域中设置大量的戏剧性、荒诞性、想象性但同时更具有强大的暗示能量和寓言化的场景;同时,三明诗群诗人经过语言之根、文化之思、想象之力和命运之痛所一起“虚拟”“再生”的景象实则比现实中的那些景观原型更具有了持久的、震撼的、真实的力量和可以不断拓殖的创造性空间。以蚂小回的诗歌为例:

 

做了长时间乡下人

我坚持在下雨的时候出门

不论是马路还是车厢

我都不在人群中央

可今年的雨水渐渐少了

我的穿戴有些孤寡

大多时候,我和我的住所一样僻静

 

(选自蚂小回《责任制逃兵》

 

分析蚂小回的诗歌,我最喜欢把她诗中的“我”挑出,这种“单挑”缘自我对她诗歌里的“精神童谣”的好奇和打量。当你步入蚂小回近似童谣的诗歌世界里,你俨然进入一片“诗歌生态林”,这里的诗林都不是刻意“造”出来的,置身于小回的“诗歌生态林”,你的呼吸变得匀称,身心变得通透,想象变得富有。她的字里行间散发出的是一种天然的、不可复制的原生态的“青涩”气息,仿佛就是经风一吹,芦花满地的“迹地”:无须染指,只管心动。在三明诗群女诗人队伍中,还有象南方狐、关子、张漫青的“我”也不太象一些“被红颜”的女诗人,她们的诗一般少有那种缠绵、婉约、幽深、灵动的“情感小品”,而更多的是以“我”作为精神诉讼的“总代理”。她们的诗处处充满质疑、拷问、诉求和偏执,这也使她们的诗有别于在情愫、情势、情感上占优的女诗人。至于男诗人中象斯平、陈小三、叶来、张广福、上官灿亮、马兆印、李太黑、唐朝白云、离开、高漳、聂书专、连占斗、颜良重、青黄、赖书生、陈玉荣、刘维铨、辛也、惭江、俞道涵等诗中的“我”也代表着当下那一群自醒的、反叛的、相互干扰、相互冲突、相互独立、相互合作、相互排斥的“冲动一族”,他们摸准了这一世象的“脉冲”,在以“我”为中心的生活样态、精力外延和精神反观中找到了诗歌写作的“平衡点”,甚至还带着一种奇特的、局部性的冷漠视角。应该说,三明诗群诗人这一系列的“我”,肯定不只是作为统领诗意的“领唱者”,也不仅仅是作为串联诗意的“线人”。的确,当读者对“我”怀着一种不寻常的期待心情之时,“我”便上升为自然序列和时代真相的一部分。很显然,以上这些诗人中的“我”已成为三明诗群倡导的“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代言人。令人欣喜的是在这支“代言人”队伍中涌现出90后的新锐派,俞道涵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以他的诗歌《一个忧郁的中年男性的肖像》为例:“雨季接近尾声的时候/这个有着深眼窝的男人/拿起竹制的扫把,将过时的雨水/赶进沟里/他踩着浑浊的积水,裤管挽起至膝盖/露出黑色的皮肤和烫伤的疤痕/他沉默寡言,他总是坐在阴暗的客厅里/用指甲发黄的手,泡茶,抽烟/看供桌上的菩萨/和所有这个年龄的男人一样/干燥已围困他多时/他挥动着手臂,就像年轻时挥动拳头/虚无的劳动击垮了他/他软了,不行了,像细雨中死去的蚂蝗/他独自站在空空的庭院中,如闪耀的幽灵/在阳光下,锋利且安静”

 

 

俞道涵作为三明诗群90后的代表性诗人之一,在他的身上集合了知识分子写作的基本特性:沉潜、殷实、直觉、念想、幻在、典雅。他的诗歌中那些被虚拟的、被仰望的、被倾听、被直面的自然事物和自然现象,总是宿命的、纯洁的存在着,构成了一个高于现实的世界,让我们仿佛听到了一种浑厚、肯定、大气、真理在握的玄妙之音。同时,他还能把区域性的文化标签、历史脉络融入到创作中来,呈现出“大时空”下的地方烙印与“大心境”下的人格魅力。

 

的确,“三明”在文化、存在和历史想象力的容留中浓缩了一个新移民城市的时代标签和地域特色。在这里,我们既可以联想到江南诗歌的古老和历久弥新的魅力和传统,很容易让我们在空朦、清丽、细腻、柔软的青山绿水中感受一次次降临的诗神和文化的不可言说之美,又可以感受到江南文化的纯粹性、独立性和外柔内刚的文化色彩。以马兆印诗歌为例:

 

我给你买练习簿,让你在纸上

画出河流

两岸要有青山

山脚下要有稻花,要有一群儿女

住在篱笆茅屋嬉戏

这些还不够

我还要你开垦出草原

在纸上种满青草,编织彩虹衣裳

再饲养一匹马

放牧比白云还白的羊群

湛蓝的天空,秋风吹送叶笛

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就给你买颜料

让你在上面随意调色

直到把我体内的山水

付诸东流

我就会在青丝与白发间

雪藏相遇的沉湎

 

(选自马兆印的《练习簿》)

 

很显然,马兆印的《练习簿》既在画江南,又在演示他自己。在这里,诗人所指或能指的自然实界,都是他“江南表象”的外延,也是诗人自身生存与意志的本体。他的“江南表象”通过意志生命本体的显现(直观)来激活自身,进而让意志生命本体自身有了诗一般的沉醉、升腾、勃发。我很欣赏马兆印《练习簿》中对臆想江南有着哪怕是盲目的、不可遏止的冲动(动机),在我看来,马兆印的江南表象已膨胀为一种原始性的生命力的实体:充实、弘大。是一种超个人、超主体的原始般的充满激情的实在,是永动和矛盾,纠集和极乐,是万物之原,是世界的唯一根基,只有它能使诗人自身的感性个体深挚而坚强。的确,三明特有的青山绿水地貌以及潮湿葱郁的气候形成诗人更具人文格调的心理图式,正是得益于这种南方传统和江南气韵。

 

 

进入新世纪,三明诗群以《诗三明》诗歌论坛为平台,广泛参与诗探索,兼容并蓄,博采众长,彰显个性,风格多样。采风、研讨、诗展、朗诵,活动不断,诗人辈出,形成了拥有300多人的诗歌群体。先后编印《诗三明年选》、《三明诗群》、《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三明诗群理论与评说选萃》、《三明诗选》、《三明文艺理论评论丛书》、《三明诗群研创基地丛书》等多部诗歌、诗论选集。三明诗群成员诗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等国内重点文学期刊以及入选国内各类年度诗歌选本。其中:诗风硬朗的黄莱笙诗品、魔幻色彩的钱斯平诗品、神性十足的灵焚诗品、渊博学养的萧春雷诗品、典雅精致的黄静芬诗品、蕴藏玩味的赖微诗品、禅味悟道的昌政诗品、乡愁悲悯的沈河诗品、世象驳杂的叶来诗品、古拙神秘的陈小三诗品、反讽锐气的张广福诗品、颠覆反制的张漫青诗品、信手拈来的关子诗品、青涩雅趣的蚂小回诗品、亦庄亦谐的上官灿亮诗品、情愫散淡的离开诗品、童谣古色的鬼叔中诗品、古意新曲的马兆印诗品、情状哲思的吴德权诗品、自醒神韵的南方狐诗品、地缘色彩的唐朝白云诗品、精神立面的高漳诗品、纵横弛骋的连占斗诗品、精进锐意的颜良重诗品、安静劲健的俞道涵诗品、直感锋芒的李太黑诗品、直击心象的卢辉诗品等都显示出三明诗群的中坚力量。如今,三明诗群近200名成员遍布五大洲,把三明诗群的火种播向世界各地。灵焚(林美茂)走出国门又回归祖国,成为“我们”散文诗派的中坚力量。柔刚(黄德馨)出资设立“柔刚诗歌奖”,至今已举办23届,成为大陆历时最长的民间诗歌奖。

 

近年来,三明诗群诗歌写作不断恢复和强化“地缘性”,倡导“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恢复个人的精神“基地”和地缘文化的基点。正是因为这个地缘诗歌美学在三明得到了进一步的确立和延拓,使三明诗群诗歌创作呈现出“变”与“不变”的多元格局。不可否认,全球化和城市化是以消弭地区特征、文化区域、民族根性和地理景观甚至个体思想方式的“地方化”和“差异化”作为前提和代价的,我们已经目睹了个体性、差异性和地方性、民族性在这个新的“全球语境”时代所面临的阵痛。由此可见,三明诗群地缘诗歌美学的诗歌实践具有韧性的一面,也具有不言自明的挑战一面。正是在真实地域和想象空间的交织中,三明诗群诗人们在语言的空间和自身生命履历的轨迹上已呈现出波诡云谲的气象与心像、梦呓与白日梦、现实与寓言的多元化的“生存境遇”和“精神图式”。正如当代著名哲学家E·贝克曾说:“在人身上的那种要把世界诗化(to Poetizereality)的动机是我们有限生命的最大渴求,我们的一生都在追求着使自己的那种茫然失措和无能为力的情感沉浸到一种真实可靠的力量”,这个力量,就是从“大时空”凸显“大心境”,从“大心境”夯实“大技巧”。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新的历史时期,三明诗群将继续在全球华文背景下打造诗歌文化品牌,创作、理论、朗诵、普及“四路并进”,打造立体诗歌文化;联合、联盟、联动“开放发展”,置身华文文艺背景,立足三明,不惟三明,立足诗歌,不惟诗歌,打穿地域封闭和文艺模式壁垒,在互动中提升诗意境界;融入生活,使诗歌植进城乡建设,渗透于社会经济发展,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让诗歌的“九字真言”成就可贵的生活现象——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只有这样,上接云端,下接地气,争取成为中国现代诗发展的一个经典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