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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年 ·郑仁水
2014-02-11 10:36:08 郑仁水 来源:2月11日《三明日报》B3版  责任编辑:  
●郑仁水
    我们为什么要过年呢?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年终岁末,过年的氛围渐浓时,我拿这问题问身边的人。他们或摇头,或茫然,或微笑。倒是有一个经常可以从宣传栏上看到的说法——
    古时候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平日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后来,一个除夕夜,一位白发老人在“年”准备闯进村肆虐的时候,突然燃响爆竹,“年”这只兽闻之大惊失色,仓皇而逃。原来,“年”兽怕红色、怕火光、怕爆竹声。从此,每年的除夕,家家都贴红对联,燃放爆竹,户户灯火通明,守更待岁。
    这样的故事骗骗三岁小孩也许颇有效果,毕竟解释得有几分道理。成年人读了,恐怕有一种读童话之感。总之,这样的传说仅仅是故事,缺乏逻辑支撑。
    我倒觉得“年”其实不过是时间的节点,如果没了“年”,时光就会像一条没有水潭的河流,不急不缓地,一路向前流淌;就像一趟没有站点的列车,一路前行,不知道终点在何方。人行走在这样的河流上,就会觉得疲惫感到茫然。在以步行为主的年代,山野荒僻的小路上,每隔三五里会建一座凉亭,亭子的旁边往往有一道清泉,汩汩潺潺。过往行人无论多么匆忙,都会在亭子里歇脚,乘个凉,喝口水,然后继续赶路。“年”就是时间的亭子,供行走在时光路上的我们歇歇脚。
    同样作为时间的节点,新历也有个“年”,而且我们普遍利用新历计日,可是,人们为什么不过新历“年”而过旧历“年”呢?尽管每逢新历“年”,机关单位也要按全国统一规定放假一天,却仅仅休息一天而已,无论是到外地打工者,还是求学的学子,都不会有归心似箭之情。相反,到了旧历“年”,我们便可以从新闻上看到车站里人头攒动的情景,还有一张张因买不到回家车票而沮丧失望的面庞。
    上个世纪初,西风东渐,也许有革新派提过这样的问题:“汝家过新历年乎,抑或过旧历年乎?”发问者一定站在革新的高度,居高临下,甚至也尝试着过新历年,而后发现,新历的“年”过得有些别扭,除了伙食改善一下,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守旧派虽然恪守着旧历的“年”却过得有条不紊,过得有滋有味。比如,在我们村里就有这样一首童谣:“廿四扫烟灰,廿五赶永春(赶墟购年货),廿六吊肉,廿七请客,廿八糍粑,廿九米粿,三十晚上隔年饭,初一早晨不升火。”童年时,家乡的“过年”也的确像这样有“据”可依。此外,像冬至之后立春之前,家家户户得扫墓,或者叫“追祖宗”,意即请祖宗回来过年。腊月过半,女儿要给娘家“送年”。到了年终岁末,账目要算清楚,欠人家的钱要还,还不了的也得上门给人家说清楚。躲债的到了大年夜燃放鞭炮时可以回家,直到来年元宵节之前,都不必担心债主上门。从初一到初九,每天都有生日,正月初一鸡,初二狗,初三猪,初四羊,初五牛,初六马,初七人,初八五谷,初九天公。正月初三叫“开年”,最隆重的是初九天公生日,天刚亮,几乎每户人家的客厅都摆一张供桌,桌上是一只开膛破肚过的大公鸡,鸡头高高翘起,面对浩浩苍穹,仿佛要引吭高歌的样子。最热闹的当然是元宵节,这一天老老少少都穿着过年时穿的衣服,从四面八方赶到祖祠看“迎龙”。旧历的“年”过得有章法,不急不缓,一天一天地过,过得踏实。
    “文革”十年,破“四旧”,砸孔庙,毁神像,破坏文物……总之,一切传统的东西几乎都被打倒被砸碎,唯独这“年”如期而至,人们还是在物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按部就班地过着“年”。对于我们小孩子而言,过年毕竟可以穿新衣裤新鞋子,可以打打牙祭,譬如说吃白米饭配猪肉,放鞭炮,大家不约而同地汇集到村中的某个地方,有说有笑,或者还有猜谜语、攻炮城、演老戏等活动。“年”像一棵饱经风雨沧桑枝繁叶茂的大树,将根深深扎入传统文化的土壤,任西方文化之风如何强盛,任政治风雨如何强劲,还是安恬坦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除夕夜,迎来一个又一个新年。
    近年来,尽管人们不论多么忙碌,还是从四面八方风尘仆仆地赶回故乡吃年夜饭,但“年味”却是一年一年地淡了。城里也许不乏红红火火锣鼓喧天的地方,但大街两旁除了充斥着象征吉祥的红色外,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车来人往行色匆匆,随着两旁店门紧闭,更显冷清,找不到“年”的痕迹;小巷静悄悄的,高楼的灯火或亮或暗,人们都到哪里过年去了呢?乡下的“年”呢,同样日趋寡淡。初一不串门的习俗是那样的脆弱,人们偏偏在这一天忙着拜年,鞭炮声最响的一定是“老板”或者“村长”的门前,村中谁有钱?只需看看谁家门前堆积的鞭炮纸厚薄,就一目了然。乡村的上空弥散着酒味,三五“知己”凑在一块,杯来盏往,说笑声不时从窗户里飞出。尽管老祖祠搭起了戏台子,着红袍绿褂的戏子在台上唱得有来有去,大老远就可以听到略带凄怆的二胡声,台下看戏的却屈指可数。有一回,我坐车路过故乡的戏台,看到台上二三人有说有唱,台下的观众仅一人,是正读小学五年级的侄女。媒体上管老戏叫“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保护。由谁来保护?演员拿了钱,自然演得不折不扣,但是,没有观众又能奈何?那些演员是否习惯了没有观众没有喝彩的演出?“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面对日益丰富的物质生活,有着悠久历史的“年”正悄然淡退。
    流年似水,每一个“年”的到来,都意味着时光的流逝。“天增岁月人增寿”,“年”对于个体生命而言,却是一个“坎”。孔子曰:“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其实,时间在跑,地球在转,即使同样的地点也没有一天是完全相同的。每一天都在变化,每天看叶子的变化,听鸟的啼鸣,都不一样。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草木荣枯,流水鸟鸣,日日不同。时光流逝,一切都在变化着,年味变得寡淡,青山遮不住,我们不必担心。也许哪一天,人们又真真正正地红红火火过大年。与其叹惜如何过年,如何心静如水,平和地迎接每一天,信心满满地过好每一天。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常常与“年”相依相伴,“立春”,这个象征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节气,总是或在年前或在年后。从这个角度说,新年预示着一个新的起点,也意味着一次新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