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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橙子园 ·施慧榕
2014-01-08 16:18:51  来源:1月7日《三明日报》B3版  责任编辑:  
●施慧榕
    父亲刚承包30亩橙子园的时候,还是个门外汉,那时也不叫橙子园,村里人都称桔子园。在一个冬季,父亲把30亩的桔子园砍得只剩1亩的桔子树,让我们瞠目结舌,都觉得父亲疯了。砍下的桔子枝堆成了一座小山,被我们当成柴火足足烧了两年。我们一直不相信父亲靠自己能管理好一大片橙子园,因为当时从未管理过脐橙的父亲,更像一个刚学车的新手驾车上了高速,他那蹩脚的车技让坐在边上的我们心惊胆战。来年春天,父亲在所有的桔枝砍断处嫁接上橙枝,有几株因嫁接失败,一半结桔,一半结橙。后来父亲去邻县学习管理技术,又到县城新华书店买了一撂如何管理脐橙的书。父亲白天在橙子园耕作,晚上认真地研究书籍,很多书页上被父亲圈圈点点过。书因父亲翻了一遍又一遍,两三年后就破落不堪,父亲用透明胶带粘合住,这几本书一直陪伴到父亲的种橙生涯结束。
    第二个冬季,父亲决定一个人开辟一条两公里卡车可以通往橙子园的山路,全村人都觉得父亲疯了,他们不相信父亲靠一个人的体力能挖出一条三米宽的山路。半年后,当卡车第一次“突突突”开进橙子园时,把全村人都震惊了,啧啧称赞父亲坚强的毅力,送给父亲一个绰号——“山大王”,我倒觉得父亲更像愚公,矢志不渝地坚持自己的信念,用无数次挥动的锄头证明自己坚定的信心。只有我们知道父亲一个人开路,用坏了三把锄头,二十个簸箕,手上长满的水泡变成又老又硬的老茧,时常因天气寒冷,有血水流出。
    父亲独自一人完成的事不仅仅是开辟新路这件事,他还长途跋涉寻找水源,牵四公里的水管到橙子园,当第一口清澈的山泉水从水管里流出时,我们兴奋及了,从此不用每天背水上山;父亲不遗余力地从山脚下支架了十几根电线杆,引了三公里的电线到橙子园,我们再不用在昏暗的煤灯下看书学习,夜晚还可以看电视来消除白天干活的劳顿;父亲还在橙子园里建了一座瞭望塔、开垦了一块菜地、挖了两个蓄水池……我们非常佩服父亲总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别人想象中无法完成的事。他的肩膀并不比别人宽厚,他的胳膊并不比别人粗壮,而他坚持不懈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们感受他非常人的毅力,我知道他手上的老茧一定比别人多,他的锄头一定比别人的磨损更严重,荆棘在他身上划出的伤痕一定比别人深,他洒的汗水一定也比别人多……
    我最喜欢父亲建造的瞭望塔。瞭望塔是父亲用四棵杉木打桩,木板订成隔楼,杂木围成栏杆,芦苇铺成顶蓬,四面透风,简易却牢固。秋高气爽时节,也是橙子成熟的季节,我喜欢登上瞭望塔,可以望尽满山的橙子园结满了又黄又大的橙子。有的果枝被橙子压弯了腰,细心的父亲为它们支好架,以免压断了枝。躺在瞭望塔里,感受湛蓝的天空下白云悠然地飘着,徐徐微风拂过,偶尔还有山鹰掠过,橙香溢满山头。手捧一本书,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沐浴在暖暖秋日里,听鸟鸣虫叫,享受山幽林静,等到夕阳下了西山,我还不舍得下瞭望塔。
    万物苏醒的春天,刚被春雨浸润的橙子园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橙树抽出新绿的嫩芽让橙子园焕然一新,迎面扑鼻香的橙花点缀了整个山头,阵阵浓烈的花香引来蜜蜂和蝴蝶在橙树间翩翩起舞,还挂着晶莹雨珠的艾草在橙树下一簇簇一团团地疯长。我们采下又嫩又肥的艾叶,聪慧的母亲把艾叶做成艾果端上我们的餐桌,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真是胃口大开,每次都能吃上三四个艾果。春天橙子园的蕨菜也纷纷破土而出,犹如少女的玉手,嫩绿丰腴,我们采摘下来,母亲在开水里焯一下,放入猪油翻炒,加入自制红糟和香葱,做成餐桌上一道美食。有时蕨菜吃不完,母亲晾晒成干,等有贵客来临,母亲炖上一锅浓香四溢的蕨菜排骨汤。
    炎炎夏日,橙子树已结出拇指般大小的橙子,这也是我们劳作最辛苦的季节,我们要锄尽橙子园里的每株杂草,要给每棵橙子树下施肥,还要看哪棵树是否有病虫入侵……我们跟着父亲毫不吝啬地把汗水挥向这块土地。聪明的母亲为了激发我们的劳作能力,总是奖励付出劳动最多的那个人,我们为了得到母亲的奖品,总是争先恐后地比赛着。其实母亲的奖品并不丰厚,仅仅是一本书、一把笔、一本簿子……但透着母亲对我们学业殷切希望。
    金秋十月,稻米成熟的季节也是我们橙子园硕果累累的时节,整座山都被橙子染黄了,特别是在秋天骄阳衬托下,到处金光灿烂。父亲会雇佣十个短工采摘橙子,这是橙子园最忙碌的时刻,我们也会帮忙采摘和搬运。看着个个圆润饱满的橙子堆满了仓库,又被一辆辆卡车载离了橙子园,我们辛苦的劳动有了回报。父亲会亲自挑捡长得最好的橙子保鲜,等我们大学放暑假回来,父亲就会搬出一箱他去年秋天就开始精心保管的橙子。当我们品着味道还和去年秋日一样甘甜的橙子时,一边惊叹父亲的技术可以到如此境界,一边感慨父亲对我们的爱犹如这箱橙一样沁人心脾。
    寒冬腊月,该是橙子园休养生息的时候,它已褪下了秋天繁华的外衣,透着一些寂寞和荒凉。父亲不想橙子园太冷清,还是时时上山,为橙子树修剪枝叶,查看橙树是否冻伤,我想冬日的橙子园有了父亲的陪伴不再寒冷和萧条。
    橙子园伴了我们读完初中和高中,在大四那年,它们因年限已到全部枯死,陪伴我们十年的橙子园不复存在,父亲也伤心不已。父亲亲手砍伐了它们,心情非常沉重,以致一年内他都不曾提他的橙子园。之后他在橙子园里种上杉树,父亲想用杉树来延续橙子树的生命。
    现在,每当看到街上卖橙子,我就会想起父亲的橙子园。橙子园里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不仅有父亲付出的汗水,我们的欢声笑语,更有父亲做人的道理。这块我们成长的乐土永远保存在我们的美好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