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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叔 ·郑宗栖
2013-11-05 15:37:22 郑宗栖 来源:11月5日《三明日报》B3版  责任编辑:  
●(大田)郑宗栖
    已经过了许多年了,村里的人似乎记不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回老家时,我轻声地问起母亲,母亲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我:怎么突然想起黄叔了?
    黄叔并不是我本族人,村子的人都叫他“黄叔”。他脑子不灵活,从我记事起,便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样子。母亲说,那是个可怜的人,父母没有给他一个好脑袋,也不能给他一个好命根。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老父亲把握着生计,他就像头牛一样,没头没脑地上山下地,倒也能养活父子俩。后来老父亲去世了,他却养不活自己了,村里人叫他去乞讨,他倒真的去乞讨了。
    当乞丐后,村里人依旧喊他“黄叔”,外村人喊他“乞丐黄”。其实,他当乞丐也不够称职,总是东讨一家西讨一家的,每次揭不开锅了才匆匆去讨把米下锅。但他不讨人厌,一个村一年只讨一次绝不会讨两次。他对外村人家喊他“乞丐黄”的人记仇得很,去他们村乞讨时,路过那些人家的家门口时直吐口痰,但也不曾听过他有什么骂声。对于那些“尊重”他的女主户们,黄叔却是另一般态度。有人建房了,他会帮着搬砖头、挑水、拌水泥浆,偶尔还会来两个荤段子,逗得大伙们乐开了怀。男主人看到他干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开瓶酒给他,他干一会儿活儿,喝几口酒,煞是有劲。如果有人丢一根烟给他,他却喊着要两根,一根点上,另一根要夹在耳朵上,一脸幸福的傻笑。
    他也常喝醉,这酒是赌来的。有些不够厚道的青年人,会打上半斤的“土烧”对他说:你若把这酒一口气喝了,这酒钱算我,还加你一小包花生米。黄叔二话没说,便把头一扬一口气干了。那一小包花生米还没下肚,他的脸便涨得像猪血似的,人也站不稳了。有人甚至还会趁火打劫,要他再喝半斤,他又糊里糊涂地喝了。可想而知,这回黄叔定是醉透了。有时他还记得回家的路,疯疯颠颠地左右摇晃地走道,有时酩酊烂醉的,倒在路边,无人问津。
    我曾经在村道上撞见过满身酒气的黄叔,他打了个清醒,歪着脑袋有一句没一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怎没看到你……而我只能递支烟给他,然后对他说少喝酒。
    母亲骂过那些不计后果让黄叔喝酒的人。可黄叔对我母亲却说,骂不得,他们给我酒喝,是疼人家的,不疼人家的又怎会给人家酒喝呢?我母亲常常被他的话搞得哭笑不得。母亲说,黄叔,你早晚会被酒害死的。
    我父亲也对黄叔甚好。黄叔对我说过,我父亲小时候与他是最好的玩伴。父亲小的时候天性好玩,用泥土塑罗汉,黄叔就帮着和泥;父亲夜里下田夹泥鳅,黄叔就帮着提火把;父亲去别人家偷桃李,黄叔就躲在暗处把风。黄叔还说,小的时候还时常跟我父亲同床过夜。我曾经笑话过父亲:怎么跟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人在同一床睡觉呢?父亲告诉我,其实黄叔小的时候还是很“清楚”的,脑子虽然不好用,但也不见得像如今这样。可惜了!父亲重重地说了句。
    父亲生病后,黄叔时常会来我家帮忙。他不曾要过工钱,父亲会给他买包烟,母亲会留他吃饭,定量给他一些酒水喝,回去时,母亲还会拿出一些旧衣裳给他。黄叔认为,我父母对他最好。母亲反问他怎么好?他会一五一十地、特别认真地说道着:帮忙别人干活,最多给个半斤米什么的,极少留他吃饭,而我母亲留他,还给酒喝;我母亲最疼人,我父亲给烟也是最好最多……我母亲大笑:瞧这人一点都不傻,有时还是知道别人的好。
    1997年春节,我父亲仙逝。做法事那夜,黄叔来我家,大伙们安排他专门打鼓。大冬天的,他把鼓打得震耳欲聋,打得满头大汗,一整夜不曾停歇过。那晚,他在我父亲的香案点了支烟,说,我父亲最好抽烟,他不曾请过我父亲,这次该是他回请我父亲的时候了。他也递了支给我,对我说,这烟干净,是他用钱买的。
    父亲走后,我回老家的次数渐渐地少了许多。有回老家时,也会偶尔撞上黄叔,他会远远地小跑过来,轻轻地,语气沙沙地问我:你有回来啊!有一次他对我说,文化人真好,事情总是想得很周全,如果他有孩子一定让我们这样的文化人管教。说完后,他默默地走开,不曾回头。我大声地喊他,要请他抽支烟,他也没回头。
    几年前的一天,黄叔走了,喝醉了酒,颠颠地跑到马路中央被车撞了。母亲打电话来说,按家乡的习俗,送去了纸钱。当时,我想是不是回去给黄叔也点支烟呢?而我却没能回去……